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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相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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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馳樂洗漱完畢後就在客廳活動筋骨。

兩個人都要去會場,葉沐英的早餐做得很簡單,不過考慮到鄭馳樂昨晚被人下了藥,葉沐英給鄭馳樂多煎了個蛋。

換了以前,鄭馳樂肯定要調侃兩句“沐英你手藝還是這麽好,可以嫁人了”之類的,可這會兒鄭馳樂卻不知該說什麽好。他只能幹巴巴地說:“好吃。”

葉沐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這種尷尬的對話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有人敲響了房門。

葉沐英站起來去開門,鄭馳樂視線也跟著葉沐英走,然後他發現葉沐英看見門外的人後背脊僵了僵。

鄭馳樂越過葉沐英往外看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站在外面。女人保養得很好,沒出現半點老態,那雙眼睛瞧上去甚至還帶著幾分天真。

鄭馳樂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女人。

這是葉沐英的母親、葉伯華的前妻。

當初他們“回來”前葉伯華還沒出事,這個女人卻無法再忍受那樣的生活,拋下那段婚姻跟著別人跑了,在當時是個大笑話。

這也是刺激葉沐英病情惡化的原因之一。

女人後面還跟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表情輕浮,一雙眼睛賊兮兮的,不停地往屋裏瞟。

鄭馳樂微微皺眉。

葉沐英的母親帶著這麽個年輕人來找葉沐英,為的是什麽事?

他豎起耳朵聽著門口的對話。

葉沐英說:“媽,你怎麽來了?”

葉沐英母親笑了笑,對葉沐英說:“進屋裏說吧。”

葉沐英第一次想拒絕自己母親的要求,因為他不想自己最難堪、最難以面對的事情攤開在鄭馳樂面前。

他害怕自己再也沒辦法維持平和的表象,再也沒辦法平靜地站在鄭馳樂身邊。

葉沐英不動,葉沐英母親臉上的笑容漸漸有點僵硬。

倒是葉沐英母親身旁站著的年輕人開口了:“大早上的,外面冷死了,杵著幹什麽?不歡迎我們嗎?”

葉沐英的目光掃向說話的年輕人。

他能猜出自己母親是來幹什麽的。

這個年輕人明明樣樣都比不過他,能力不強、性格糟糕、品德差,偏偏他母親對他像對親生兒子一樣,還豁出臉懇求他說“你是葉家年輕一輩裏最有希望的,我不能耽擱你,只能指著他給我養老了,你幫幫他吧”。

這話說得太誅心了,聽起來就像他巴著葉家那邊不肯跟她一起生活一樣。

每次回想起來,他依然能想起最初聽到這句話時的滿心冰寒。

葉沐英沈默地站在原處。

鄭馳樂意識到葉沐英跟他母親之間陷入了僵局。他吃完最後一口早飯,站起來走到門口,輕輕擋到葉沐英前面:“您好,伯母,我是沐英的朋友,昨晚在這裏打擾了沐英一晚。”

葉沐英母親身邊的年輕人怪道:“我說要借住幾天的時候不是說不習慣跟別人一起住嗎?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們吧?你們這些人表面上和和氣氣,心裏卻都在鄙夷……”

年輕人的話讓葉沐英母親一臉尷尬,她仿佛也沒料到年輕人會這麽失禮。

鄭馳樂不明白作為一個母親,怎麽舍得帶這麽一個人來往自己兒子胸口捅刀子。葉沐英那麽沈穩有度的人都不願意讓他們進屋,可見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做過非常過分的事。

畢竟葉沐英是那麽重視親情的一個人。

鄭馳樂耐心聽完年輕人怪裏怪氣的話,臉上露出對方口中那種非常和氣的笑容:“你知道就好。”

年輕人一楞,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似的。

鄭馳樂好心地解釋:“無論你跟這位女士是什麽關系,都和沐英無關,法律上沐英要贍養這位女士,但沒有必須為她贍養你這種四肢健全的巨嬰的義務。如果你還是聽不懂的話,我就直接說吧——沐英不歡迎你來這裏,懂了嗎?”

年輕人對上他冷淡卻又銳利的目光,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他後面就是臺階,這麽一退一不小心就一趔趄,險些栽下臺階!

葉沐英母親趕緊扶住他,關心地說:“小心點!怎麽突然往後退?”

鄭馳樂嗤笑一聲:“果然是巨嬰。”

年輕人漲紅了臉:“你不要侮辱人!少在那裏狗眼看人低!我遲早會出頭的!”

鄭馳樂說:“你所謂的出頭,是指靠著沐英給你搞關系、開後門,然後你坐等升職加薪嗎?難怪你臉這麽紅,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對吧。”

年輕人怒瞪著鄭馳樂:“你是誰!”

鄭馳樂沒看他,反倒看向葉沐英的母親:“我說了,我是沐英的朋友。”

葉沐英的母親對上鄭馳樂的目光時微微一楞。

鄭馳樂沒有說半句指責她的話,意思卻擺得很明白:他只是葉沐英的朋友,卻站在葉沐英這邊維護他;而她作為葉沐英的母親,卻站在另一邊拿著利刃捅向葉沐英胸口。

葉沐英的母親看向始終一語不發的葉沐英,一時有些無措。

她嘴唇動了動,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最終還是葉沐英開了口:“進來吧,春寒料峭的天,早上也冷。”

鄭馳樂動作聞言微頓,接著毫不猶豫地讓開了門口的路:“請進。”

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邊往裏走邊對葉沐英母親說:“沐英布置這裏的時候花了很多心思,當時他來了好幾封信給我看設計圖呢。”他的語氣非常親近,完完全全是對待長輩應有的謙恭。

葉沐英母親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葉沐英的家,這原本應該是她跟葉沐英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很快就發現了其中偏向自己喜好的部分。

鄭馳樂仿佛沒看到她的臉色一樣,微笑著補刀:“我記得那時候沐英還問過我很多食譜,特別是腸胃不好應該怎麽用藥膳去療養。我過來後嘗過幾次,沐英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肯定練習過很多遍……”

葉沐英聽不下去了:“樂樂,不要說了。”

葉沐英母親第一次看見這個兒子痛苦的表情。

葉沐英這個兒子從來都堅強又沈穩,別的孩子都在為玩具爭吵的時候他總是獨自拿著書坐在安靜地地方翻看,仿佛那裏面已經有令他沈迷的東西。

每次她想叫這個兒子為自己母子倆爭取一下,多表現一下的時候,葉沐英總是用那烏黑又通透的眼睛望著她,就好像看透了她所有的奢望和所有俗套的念想一樣。生在那樣的家庭,誰不希望母憑子貴、帶攜母家?可惜葉老爺子脾氣有名的冷硬,真想從葉家這裏分杯羹比登天還難。

兒子的平凡、丈夫的荒唐,讓她開始對生活感到失望。

直到她的丈夫、葉沐英的父親葉伯華第一次打了她,她這個兒子才慢慢有了改變。只是對上葉沐英那雙早熟的眼睛時,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窒息。

這個兒子一點都不像她、也一點都不像他父親,他生來就跟他們不一樣,言行舉止都彬彬有禮,目光更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只要跟他視線相觸,一切不堪的想法就會無所遁形。

從那時候起,這個兒子就穩穩地站在她身前。他做什麽都有自己的主意、他總是能交上出色又可靠的朋友、他總是能獲得眾多師長的讚許和提攜,比之她和他父親,他實在太優秀了。

所以她總是覺得這樣的兒子不像自己生出來的孩子。

他跟她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早前無論她怎麽哄、怎麽騙、怎麽懇求,他都不願意稍微露個頭、讓老爺子看高他一眼,直到她都絕望了、認命了、放棄了,他才施施然地在同輩中出頭。

那種從容的姿態讓她感到心驚、感到陌生,也感到心寒。

而眼前滿臉傷懷的葉沐英,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葉沐英母親怔怔地看著自己兒子,千言萬語哽在喉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鄭馳樂掃了眼葉沐英母親的神情,伸手搭在那個年輕人的肩膀上:“你們這麽早過來,都沒吃早飯吧?進來幫把手,隨便弄點吃的填填肚子。”

鄭馳樂說得隨意又自然,聽起來好像他們之間已經是相當熟稔的老朋友。年輕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楞楞地跟著他到了廚房。

鄭馳樂問:“會洗菜吧?”

聽到鄭馳樂真把自己當“巨嬰”了,年輕人說:“當然會!”

鄭馳樂塞給他一把青菜:“洗幹凈,我給你們熬個青菜瘦肉粥。等下我們就要去會場那邊開會了,你記著該熬多久,時間到了就揭開讓它再煮十分鐘。”

年輕人邊聽邊點頭,等緩過神來又怒罵:“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鄭馳樂朝他一笑:“你不餓嗎?”

年輕人的肚子適時地咕嚕咕嚕直響。

鄭馳樂隔著衣服拍拍他的肚皮:“跟誰過不去都不該跟自己過不去,對吧?”

年輕人瞪著他。

鄭馳樂微微地笑了笑,站在一邊淘米。

鄭馳樂這個已經吃過的人都動起手來了,年輕人只好悶不吭聲地站在他身邊洗菜。

鄭馳樂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們來做什麽?”

氣氛比之一開始的劍拔弩張早就不太一樣了,年輕人聽到鄭馳樂的問話後就先認了錯:“我剛才語氣不太好,是我不對。”

鄭馳樂微訝,轉頭看著年輕人。

年輕人說:“可葉沐英就對嗎?嬸嬸嫁給我叔叔的時候,他根本都不露面,連電話裏都只給了一句假得不能再假的祝福。那幾天我嬸嬸都郁郁寡歡,我叔特意找我過去陪她,嬸嬸真是很好的人,我把她當自己媽媽來著!”

鄭馳樂倒沒想到這麽個吊兒郎當的家夥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他挑了挑眉,問道:“你要是真把你嬸嬸當媽媽看,怎麽會故意挑起他們的矛盾?”

年輕人沒了最開始的毛躁,咧開了一抹笑:“流膿的傷口就該一次將它挖掉,免得它爛在那裏毀了一切。你剛才不也故意站出來維護葉沐英嗎?一樣的道理。”

鄭馳樂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了。

他暗暗朝對方豎起一個大拇指。

年輕人說:“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鄭馳樂說:“你也是。”

兩個人相視一笑,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鄭馳樂首先開口,朝年輕人伸出一只手:“還沒正式自我介紹,我叫鄭馳樂。”

年輕人說:“你好,我叫田行健,口十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那個行健。”

鄭馳樂說:“好名字。”

田行健說:“我聽說過你,也見過你的報道。沒想到你跟葉沐英居然是朋友,你們不是一類人。”

鄭馳樂笑容不改:“你還想故技重施,我在跟沐英之間也挑撥一下嗎?”

田行健邊洗菜邊說:“我說真的,你們真不是一類人。”他轉頭看著鄭馳樂,“他想要得到一樣東西會不擇手段,而你卻不會。”

鄭馳樂說:“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跟沐英一樣。”

田行健說:“不算特別了解,不過是旁敲側退得出來的結論而已。要不是嬸嬸舍不下葉沐英這個兒子,我大概會勸她離這個可怕的人越遠越好。”

聽到田行健還在可著勁挑撥,鄭馳樂沈著臉說:“看來我們當不成朋友了。”

田行健見他轉過身將鍋放到煤氣爐上,靜默片刻,說道:“人是很容易感情用事的生物,你一旦對某個人形成了固定印象,往後再看到他也會偏向那個印象,而忽略那些與印象不符的東西。”他搖頭直笑,“你相信葉沐英,我相信嬸嬸,所以你不能說服我葉沐英有那麽好,我也不能說服你葉沐英沒有那麽好。”

鄭馳樂轉過身認真地對田行健說:“我並沒有把沐英想得太好,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沐英又怎麽可能完美。”

田行健說道:“你能一直保持客觀就好。”

見田行健明顯還是對葉沐英有偏見,鄭馳樂只能說:“謝謝你的提醒。”

另一邊,葉沐英母親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葉沐英的近況。

葉沐英簡單又冷淡地回應著母親的問話,語氣疏離得像陌生人。

早在眼前這人拋下他另嫁、為了別人的孩子往他胸口插刀子的時候,他就已經當她是個陌生人。

因此來自母親的噓寒問暖並沒有讓他欣喜過望。

唯一讓他感到高興的或許是這兩個人的到來讓鄭馳樂站在他面前維護他。

葉沐英在感情上其實很吝嗇,對方既然不要,他也不會再給。

所有的難過、所有的悲傷,早在當初她跟別人結婚的時候就消耗殆盡;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希望,也隨之消失。

此刻坐在他眼前的不過是個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女人而已。

他甚至可以冷靜地偽裝著自己的表情,著意在鄭馳樂面前流露自己的痛苦。

因為他知道鄭馳樂必然會因為這個原因而對他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鄭馳樂很少有尖銳的一面,在他母親跟那位“表弟”面前卻說出了那樣的冷言冷語。

葉沐英淡淡地應付著自己的母親。

葉沐英母親怔怔地看著完全斂起了剛才那種傷感神情的葉沐英。

對話陷入了尷尬的沈默。

鄭馳樂很快就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對葉沐英說:“時間差不多了,該過去了。”

葉沐英將一把備用鑰匙放在桌上,說:“媽,我們要去開會了,有什麽事回頭再說。要出去的話,鑰匙就在這裏。”

葉沐英母親臉色發僵:“我們等一下就……”

葉沐英打斷:“至少吃個午飯吧,中午我回來給您下廚。”

鄭馳樂說:“沐英說得對,伯母你至少留下吃個午飯。”

葉沐英母親神色覆雜地看著葉沐英,沈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鄭馳樂跟葉沐英步行前往會場,葉沐英一直默不作聲。

鄭馳樂勸慰道:“伯母其實也很想跟沐英你好好聚聚。”

葉沐英說:“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的。她心裏有我這個兒子,但也僅此而已。她上次打電話來給我,是為了讓這個侄子住進我家。”他笑容發苦,“我沒有答應,你說我是不是很小氣?”

鄭馳樂說:“不會,換了我我也不答應。”

葉沐英停下腳步。

鄭馳樂也跟著葉沐英停下來,轉過身看著葉沐英。

葉沐英說:“說實話,我今天不想讓他們進屋的,我怕被你看到我這一面——真的,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也有這一面,我充滿了妒忌心的一面。”

鄭馳樂說道:“沐英,你不要這樣想,嫉妒這種心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頓了頓,笑意微澀,“我的妒忌心比你更可怕。”

他曾經那樣追逐著關靖澤的腳步,為的不就是爭取多在鄭彤面前露一次臉嗎?

他痛恨關靖澤能夠光明正大地喊鄭彤“媽媽”,他痛恨自己無法擁有跟其他人一樣的家庭。

後來跟葉家人對上,無非是因為無法去憎恨最親的人才遷怒於葉仲榮這個“罪魁禍首”。

妒忌和仇恨會讓人變得可怕。

其實當初在得知佳佳病重的那一刻,他甚至有過“活該”的想法,可等他見到那個瘦小而怯弱怯弱、偏又強作堅強的小孩兒時,依稀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即使是養在身邊的孩子,他們也不見得善待,他一直以來的奢想簡直可笑至極。

於是他認下了妹妹、放下了對關靖澤的敵視,卻始終喊鄭彤一聲“關夫人”。

只是看到鄭彤僵硬的笑臉,他也並不好受。

鄭馳樂不願讓葉沐英遭受同樣的煎熬,但又想不出開解葉沐英的辦法。

他只能將話題轉到別的事情上:“沐英你怎麽沒加入火車提速項目?”

葉沐英說:“誰說我沒有?我現在可是調到了宣傳口那邊,你們的項目要展開,少得了我嗎?”

鄭馳樂也知道葉沐英轉去宣傳口那邊了,納悶地問:“你在組織部那邊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去宣傳那邊了?”

葉沐英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那動作就像對待自己的弟弟一樣,親近卻並不暧昧:“因為我可是準備成為你的禦用宣傳,你將來是要青雲直上的人,我呢,想做你的梯子。”

葉沐英的語氣平緩,透出來的認真卻讓鄭馳樂心頭一跳。

鄭馳樂說:“沐英……”

葉沐英哈哈一笑:“我跟你開玩笑的,樂樂。我調到宣傳口是賀書記的意見,因為這邊以前都抓在黃首長那邊的人手裏,除了我和桂華之外沒人敢橫插一腳。桂華在組織部那邊的資歷比我深,所以我們商量過後就由他留在組織部,我去宣傳那邊。只要做得好,再等幾年——甚至只要一兩年,這兩個權柄最大的實權部門都在我們手上。”

鄭馳樂見葉沐英笑容朗然,不像是偽裝出來的,也跟著笑了起來:“那我可得提前巴結你們才行。”

葉沐英一笑,擡頭看著前方的建築:“招待所到了,你要回去跟你們侯書記一起出發吧。”

鄭馳樂說:“沒錯,我得跟侯書記一塊。我還要回住處拿點東西,要不沐英你先過去?”

葉沐英說:“一起吧,你昨天碰上那樣的事,我不放心你一人進去。”

鄭馳樂見葉沐英擔心地看著自己,唯有點頭答應。

等拿好開會時要用的材料,鄭馳樂跟葉沐英一起去找侯昌言。

侯昌言見到葉沐英以後心裏咯噔一跳,暗道:這不是葉家長孫嗎?鄭馳樂居然跟葉家也有關系,而且他跟這位葉家長孫的關系好像還不淺,真是了不得!

不枉他力排眾議將鄭馳樂安排進市委。

侯昌言熱絡地跟葉沐英握手:“葉專員,你好你好!”

葉沐英謙和地跟他輕輕握了握手,說道:“侯書記你好,樂樂在滄浪那邊多虧了侯書記你照拂。”

聽到葉沐英親近的稱呼,侯昌言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斷。

他笑著誇道:“照拂什麽?他這個人啊,特別能來事,這次出來他可是出了不少力。”

鄭馳樂知道葉沐英是在給自己撐面子,只能謙虛了幾句,跟葉沐英、侯昌言一起前往會場。

早上會議結束後侯昌言要鄭馳樂一起去參加公務聚餐。

葉沐英沒等鄭馳樂為難,主動說:“你去吧,我也回家跟我媽好好談談。樂樂你放心,這次我不會藏著掖著,一定會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葉沐英都這麽打包票了,鄭馳樂只能說:“那好。”

兩個人各有各的忙碌,這回一分別鄭馳樂倒是兩天都沒什麽機會和葉沐英說話了。

直到這次行政會議結束,鄭馳樂帶著大豐收的項目準備搭上回程時,葉沐英才出現在車站臺前為他送行。

葉沐英沒多說什麽,只是輕輕抱了抱他、目送他上車,最後站在原地看著車子駛遠。

葉沐英絕口不提信裏的種種愛慕,一言一行都恪守朋友界線,鄭馳樂根本找不到機會跟葉沐英坐下來談這件事。

鄭馳樂苦笑。

他算是理解當初關靖澤為什麽明知道韓靜喜歡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去解決了。

這是壓根沒法開口去說的事情。

鄭馳樂回到家後終於騰出空來給關靖澤細談。

他猶豫良久,還是將劉啟宇出現的事告知了關靖澤。

關靖澤聽到後心頭一跳:“他做了什麽?”

鄭馳樂說:“那家夥不知道怎麽搞的,居然給我下了迷藥,要不是我還能維持暫時的清醒,指不定就被他弄昏了。”

關靖澤想到劉啟宇那劣跡斑斑的前科,皺起眉頭說:“他怎麽突然就找上你?”

鄭馳樂說:“我也不知道,照理說他要惦記也是惦記你才對,難道他是被虐狂,當初被我揍了一頓以後就念念不忘?”

鄭馳樂分明是說笑的,關靖澤卻聽得心頭發緊。鄭馳樂這人天生好人緣,當初連韓靜都喜歡上他了,劉啟宇那個瘋子真要是轉移了目標怎麽辦?

關靖澤眉心皺得更緊:“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又說,“給我說說當時的情況。”

鄭馳樂有點遲疑。

關靖澤何等敏銳,哪會發現不了鄭馳樂這一停頓裏面透出的猶豫。

關靖澤追問:“他除了對你下藥還做了什麽?”

鄭馳樂說:“沒有,我摔了他一把,逃出了房間,然後去朋友家住了一晚。”

鄭馳樂說得輕描淡寫,關靖澤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開。

他問道:“是哪個朋友?”

鄭馳樂說:“沐英。”

關靖澤握住聽筒的手緊了緊。

他突然就想起鄭馳樂當初重新見到葉沐英時的反應,那時候對誰都笑嘻嘻的鄭馳樂臉上出現了別的神情——那是覆雜而糾結的,跟平時完全不同!

人在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往往是自己非常親近的人。

鄭馳樂在招待所裏那麽多熟人,第一時間的反應卻是去葉沐英家裏暫避。

關靖澤的心臟狠狠揪緊。

鄭馳樂跟葉沐英之間有一段他無法參與的過往,那是他最遺憾的一段時光,要是在那之前他能夠跟鄭馳樂說上哪怕一句話,或者從鄭馳樂和鄭彤之間暴露的蛛絲馬跡發現他們的關系,那就不會有中間那一大段空白了的時間。

鄭馳樂在被仇恨與憎怨折磨得最深最狠的時候,遇上的是葉沐英。

葉沐英給鄭馳樂的,是他當初沒能給的一切。

關靖澤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他說服自己不要妒忌,艱難地說:“葉世兄他一定把你照顧得很好。”

鄭馳樂更加猶豫了。

葉沐英給他寫信的事他一直沒有告訴關靖澤,因為葉沐英在信裏說的東西太隱秘,作為朋友,他不能將葉沐英的性向宣揚出去。

現在他突然發現那些信其實根本就是寫給自己看的,更不知道該不該跟關靖澤說起好。

他們之間本來就隔得遠,要是出現了誤會一時半會恐怕很難消除掉。

可一直捂著也不是個事兒,將來關靖澤要是自己發現了,那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鄭馳樂再三考慮,最終還是開口說:“靖澤,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關靖澤聽他語氣認真,也正經起來:“什麽事?”

鄭馳樂先給關靖澤打預防針:“我說了你不要多想。”他頓了頓,繼續道,“沐英他好像……喜歡我。”

關靖澤陷入了沈默。

鄭馳樂會對他說起,肯定已經有了確切的判斷。

難道那一晚……鄭馳樂跟葉沐英發生了什麽?

鄭馳樂說:“靖澤,你不要多想。”

關靖澤嗓音艱澀:“我沒有多想。”

這明顯是口是心非。

既然開了頭,鄭馳樂索性就把所有事合盤托出。

關靖澤聽完後一句話都沒有說。

舅舅李見坤跟他說過葉沐英似乎對鄭馳樂有意思,他沒有放在心上,因為葉沐英由頭到尾都表現得很正常,從來不會有半點逾越。

可鄭馳樂告訴他,就在他眼皮底下的時候,葉沐英的情話就不時地透過信件送達到鄭馳樂眼前,那一句句思念和愛慕,都完美地印到了鄭馳樂心頭。

現在葉沐英更是跟鄭馳樂呆在一個地方,只要想見隨時能見!

關靖澤說:“……你跟他談過嗎?”

鄭馳樂說:“我也想過跟他談談,但是他現在絕口不提這件事,而且正為他母親的事情心煩,我怎麽好貿然去聊這個,只能以後再找機會了。靖澤,沐英他身體不好,我不想傷害他——這就像你沒辦法傷害靜靜一樣。”

想到葉沐英一直以來都在刻意靠近鄭馳樂,關靖澤心裏哪能不惱火:“他跟靜靜不一樣,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鄭馳樂耐心地說:“靖澤,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跟你吵架。靜靜當初也經常找借口接近你,當時我心裏也不高興過,但我從來沒跟你吵。”

關靖澤沈默不語。

鄭馳樂說:“沐英他沒有跨過界線的意思……”

關靖澤不想再聽到鄭馳樂一口一個沐英,悶聲說:“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鄭馳樂眉頭一跳,就聽到那邊傳來了掛斷的忙音。

再打回去,那邊已經沒人接聽了。

鄭馳樂唯有苦笑。

他本來以為坦誠相告是消除誤會的最佳辦法,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真是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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